凌建英

（大同大学云冈文化研究中心，山西大同  037009）

内容提要：“人间佛教”即是佛在世间为教化众生所推行的教育。佛教崇尚和谐，和谐是佛教的核心价值和主要精神。距今已有1600年历史的云冈石窟作为佛教的圣地，蕴含着这样的理念，用佛教艺术和审美的强势话语，在全球化大背景下担当起了构建当今中国和谐社会的时代使命。

关键词：人间佛教   云冈石窟   尚和   和而不同 

“人间佛教”即是佛在世间为教化众生所推行的教育。是以人为本，令众生启悟，认识宇宙人生真相的教育。原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就佛教的性质和作用曾明确地说“佛在人间”，并倡导四众弟子奉行世尊“人间佛教”的教育。著名的圣严法师所推动的理念是：提升人的品质，建设人间净土，以教育完成关怀任务，以关怀达到教育目的。在2009年曾对香港“智慧东方”的记者采访，做最后一次的开示时，就佛教方面的问题说，“佛教是教育，是‘人间佛教’。是净化心灵的教育、生活的教育、生命的教育、社会的教育。推行这种教育，就是行菩萨道。”六祖慧能在《坛经》中所说“佛说的一切法，都是为人所说”。

云冈石窟是我国现存最大的古代石窟群之一，是我国早期石窟艺术的优秀代表，是国务院1961年第一批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2001年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"世界文化遗产"。2007年经国家旅游局正式批准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，已成为国内外各界人士参观游览的重要场所，是实施“人间佛教”的重要场所。德国阐释学理论家伽达默尔早已指出，艺术存在接受者与文本的“对话”之中。距今已有1600年历史的云冈石窟给我们更多的关于传统与现代、教义与人生等当前话语的有益启示，用佛教艺术和审美的强势话语，在全球化大背景下担当起了构建当今中国和谐社会的时代使命。

佛教崇尚和谐，追求和谐，这是佛教的核心价值和主要精神，所以有“和尚”之称。而且，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。云冈石窟以艺术的雕刻透视出了这样的境界。

和谐社会的核心是人的和谐，即人与人之间，不同团体、不同阶层之间的和谐。佛教缘起论告诉我们，世间众生相依相存，每一个体、每一部分都要依赖于其他部分或他人、他类才能存在并发挥作用。云冈石窟是佛教的世界，宣传的是佛教的理念，体现的是中国佛教的根本精神——慈悲。大慈大悲，集中表现了佛、菩萨对众生平等的深切关怀，达到了今天我们所说的追求“善”的终极价值——人文关怀。佛教素来以人为本，关怀人生、净化人生。佛教的“ 五戒”、“十善”，如不偷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恶口、不贪欲。莫作四种恶行、诚心礼敬六方、结交四种益友、远离四种恶友、抛开六种损财，就是一套完整的做人之道。进而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，倡导平等待人、爱心待人、宽容待人；在处理社会关系方面，佛教主张和睦相处，反对种族歧视、等级压迫；这在制止战争、消灭战争、维护和平方面，也是一个有效的法宝。在慈悲的以人为本的总理念下，云冈石窟雕塑尊尊佛像慈祥、端庄、伟岸、和平、静穆、善良，佛祖讲经寓教于乐，场面祥和融融，营造了一个充满真善美的世界；如第12窟，窟顶雕有伎乐天，手持排萧、笛横、腰鼓等乐器，和乐声声，乐乐阵阵，演奏着佛国世界的美妙乐章和娱乐场景；2005年春节晚会上具有震撼力的舞蹈《千手观音》，它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云冈，创作理念是每人向他人伸出一只手，就可得到一千只手的关爱，给人们呈现出了安然幸福祥和的美好心境，创设了一个人与人和谐关怀的美好境界。

佛教尚和，对自然保护具有积极的意义，对生态平衡与经济可持续发展具有较大的促进作用。佛教虽然极力肯定人的主体地位，但关爱的对象绝不限于人，而是以人类为起点，扩及众生与万物。佛教认为，人和自然相互依存，生命主体与环境是“一体不二”的。环境决定人，一切现象的存在，都是由种种条件和合形成，芸芸众生必然要以自然为依托。所以，佛教慈悲的理念主张尊重他者、尊重异类、尊重动植物的生命，并将此慈悲心推广至一切有情众生，反对破坏生态平衡，强调宇宙万物相互依存，生态系统有序完整，整个生态圈活力永续，也即我们今天强调的可持续发展。因此，应当摒弃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，放弃对自然贪婪的攫取，敬畏自然，关爱自然，使人与自然处在相依相存、手足一体的亲和之中。佛教主张“不杀生”，倡导素食。素食的根本目的是在生活中培养人的慈悲情怀，尊重生命、爱护生命。素食对于保护动物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。云冈第9窟西、北壁下层有带状浮雕“睒子本生”的故事，在表现人性善的同时，传神地透视出佛教强调人与自然和谐与共的主张。第10窟前室北壁窟门上方，雕刻了佛教中“帝释天所居”的须弥山，座座山峰间，化生童子，各种动物、植物、太阳、月亮等，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极致乐园。今天，面对物种不断灭绝的现实，看到横尸遍野的藏羚羊，面对大片树木的不断倒下⋯⋯佛教不杀生的理念给我们太多的启迪。

佛教尚和，给人的“心学”作用：陶冶情性、愉悦身心、增进理解、化解矛盾、促进和谐，是人类心灵的“ 调节剂”和“ 减压阀”。圣严法师说：“人间佛教”是净化人们心灵的教育，是心灵净土的教育。当今社会快节奏的发展，竞争激烈，尽管物质富足，但焦虑、烦躁、孤独、迷茫等不安的情绪往往产生，并由此生发出种种荒诞、可恶甚至血腥之事。近年来，校园里枪杀事件不断等。佛教认为人们的贪、嗔、痴是造成心灵不得安宁的原因，称之为“三毒”。戒“三毒”， 净心、明理、宽容。心境平和善良不仅有益于人与人之间的和谐，而且还会给人的身心带来双重的调节作用，增强机体免疫力，身心如阳光般健康。云冈描绘了一幅身心和谐的图画。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灭佛运动——“太武之厄”，太平真君六年，即公元445年，北魏第三任皇帝太武帝拓拔焘由于种种原因下令全国灭佛，全国的佛、寺、僧遭到了灭顶之灾，“莫不毕毁矣”。高僧昙曜在太子暗中相救下才得以逃脱，然而在他奉文成帝拓跋濬之命建造帝王之身开凿大石佛，第18窟对应的恰恰是太武帝，主像为高15.5米的阿弥陀佛像。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，又称“接引佛”，即接引众生往西方极乐净土，是崇高的慈悲形象、伟大的慈悲情怀的代表，令众多信徒感激赞叹，趋之若鹜。本为灭佛之凶手，但仍然为其造像，而且为阿弥陀佛像，表现了昙曜高僧的大肚能容，更表现了当时批准石窟开凿工程的文成皇帝的博大胸怀，从而使包容宽和的理念得以传承并加以升华。该窟以一种以善代恶的反衬手法，把现实与历史对比，让艺术美取代生活恶，让历代的人们看到祥和的珍贵，看到宽容的力量，而不是一味地消沉在灭佛之灾的恐惧、仇恨和偏执中。瞻仰该窟，面对世界战争，核扩散问题形势严重，恐怖主义肆行，校园的枪杀事件，其造像对于人心的安慰、人性的善化、境界的提升具有深刻的启迪和良好的引导作用。

云冈尚和，表现出佛教对他人、对其他生命的尊重、关怀、宽容、爱护以至敬畏，对于提高人类道德情操，促进人类和平友好，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。这是人间佛教的核心理念。

“和谐是以事物的矛盾和差异为前提的。和谐是一种相对的，发展中的概念。和谐是运动中的平衡、差异中的协调、纷繁中的有序，多样中的统一。”[1]在处理宗教关系方面，佛教倡导求同存异，殊途同归，这也是人间佛教所倡导的一种境界。云冈石窟在内容上表现出了和谐的思想，同时在艺术形式上也是融多种艺术造型于一体，是多元文化交融的结晶，同时又追求创新，以其独有的特色形成了“云冈风格”：即由北魏各族工匠借鉴印度雕刻艺术，又有机地融合了中国多民族的传统艺术风格的新的创造。第一期以“昙矅五窟”为代表，整个造像是以印度犍陀罗艺术为母体的中国化创造。雕刻技艺粗犷豪放洒脱，大气厚重浑朴，表现了鲜卑这一游牧民族的风格与勇于向上的精神。第20窟的造像借鉴了犍陀罗坐佛像的造像艺术手法。但借鉴中有超越，如垂肩两耳，源于中华文化中象征福相的造像艺术；两角上翘着的细弯髭须，是我国少数民族特有造像艺术；第16窟主像褒衣博带，是中原人服饰的体现。第二时期“太和石窟”第7窟后室南壁明窗与窟门间雕刻的六胡跪供养者的画面布局，不仅呈现了犍陀罗希腊式石雕横版画面的格局，其人物数量也与犍陀罗画面相同，画面两边均雕刻了类似于犍陀罗希腊式科林斯浮雕柱的立柱，充分表现了犍陀罗艺术的风格；关于“飞天”的造像，飞天系由佛经中的乾闼婆(梵语歌神) 、伽陵频迦(“神鸟”) 、紧那罗(“伎乐”) 和迦楼罗(“金翅鸟”) 等形象中经中亚的石窟艺术如共命鸟等演变而来。但是，古埃及和希腊罗马及印度文化中原有的那些有翼天神、有翼飞鸟、飞人在云冈石窟中变成了无翼飞人——“飞天”，充分显示了云冈石窟的相融性、独立性和创新性。第三期工程，以中小型窟龛为主，多为三壁三龛式及重龛行列式洞窟，窟外门楣处雕饰繁缛，佛像面形清瘦，长颈，削肩，均着褒衣博带式服装。孝文帝的极力推行的汉化政策在三个阶段在服饰、民俗、形象上都充分地表现出来，达到了多民族的融合，中外文化的融合。“汉族与其他民族各有鲜明的文化特征，尤其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存在着巨大差异，但在互相碰撞的过程中却得以融通……文化的往来消弭了文化的对立。在文明的冲突、交流与融会中，中华民族逐渐壮大起来。历史证明，中外文化具有各自的特性，在互相审视中发现新异，越是取长补短越能促进文明进程，越是封闭排斥越将萎缩困顿。” [2] “云冈风格”在求新创造中走向成熟：由粗犷进到细腻，由纯朴转向华美，由鲜卑趋向汉化，由西方化走向中国化，推进了中国石窟艺术民族化的进程，充分体现了“艺术求和，和而不同”的境界，奠定了云冈石窟在世界雕塑艺术史上重要的地位。

云冈石窟在求和、求新的开拓中，创造了一种大美，即费孝通先生主张的“文化自觉”的境界：“各美其美，美人之美，美美与共，和而不同。” [3]先是发现自身之美，然后是发现、欣赏他人之美，再到相互欣赏赞美，最后达到一致和融合。这正是我们今天构建和谐社会人类共同的良知和追求。感悟云冈，古今对话，努力以审美方式传播和谐理念，张扬和谐精神，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强大的思想道德力量，这是人间佛教与时代结合的当下价值体现：“艺术是民族精神的火炬，是催人奋进、创建和谐美好生活的号角，也是人类以审美方式把握世界的精神形式，其宗旨乃是陶冶、净化、提升人的情感，促进人和社会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，坚守人类神圣的精神家园。” [4]

注 释：